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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曙光(1/2)

上海沦陷的消息,是扶桑回北平城的时候,从城门的大喇叭里面听到的,日语的捷报。

她掀开帘子,弯腰从马车里面出来,侧耳听着,有些模糊地问扶然,“大哥,是哪里?”

扶然扭过头来看他,满脸的怆然,“上海——”

上海沦陷!

上海会战参战各部队达百万人,第一次正面对抗会战,败了。

老袁去世才多久,南方的小袁,终究是比不上他爸爸的。

要是老袁还在,最起码不能让一个百万会战,最后成为了中方的大溃败。

在这个初冬到来的日子,上海沦陷。

两个大都市,一个前年北平,一个百年上海,如今全部成为沦陷区,日军为扬其国威,在上海、北平开始大规模的示威活动,震慑全中华。

全副武装的日军部队嚣张地耀武扬威,其高级军官骑马游行,这是他们在中国战场上创造的战绩。

姑奶奶一眼看见城楼里面高高地戏台上的柳先生,他还是清俊的样子,着一身红袍。状元郎的打扮。

“我听过他许多场戏,但是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好的扮相,他今儿这一身扮的客真好。”姑奶奶轻轻地感慨着,这样的一个人,宛如谪仙人。

台上铜鼓锣鼓急促,拉弦子的是大柳,台下坐着的是小柳。

扶桑就那样站在城门口,看小柳一身单薄地旗袍儿,跟日本人坐在一处。

他们是不给日本人唱戏的,更何况是上海沦陷。

扶桑心口钝痛,她慢慢地坐在车边,一只手扶着边上,她改主意了,“大哥,你来——”

她的声音急促而紧凑,“你们不要留在京郊了,京郊不大好了,整个北平都不能待着了,你看,柳先生都被逼着出来登台了,你们收拾好东西,马上走。”

扶然有些凄然地看着自己的胳膊,总是想起来这个胳膊,那时候他如果还好,如今应当也还能杀几个人,不是如今废物的样子。

他曾经义气风发,如今只觉得是无能之人,过寻常种菜的田园翁。

盛世田园翁,乱世哪里来的田园翁呢。

诺大的中华,哪里有一片没有硝烟的土地呢,“且战去吧,我这样的当兵人家不要了,还能做什么呢?”

扶桑抿着唇,“你想做什么做什么,觉得什么好用,对大家伙有用就去做什么,去做军火,去开工厂当军工都行。”

一把拉住扶然好好的那个胳膊儿,如今人都堵着在城门口,日本人拉了社会各界人士强行轻功,就连学校里面的孩子都逼着表演节目,一个个面色都得保持喜悦,“这些日本人,如今就是一群喜怒无常的畜牲了,今儿要你笑着给他庆功,明儿就能扒下来人皮敲鼓,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都会干的,一点人性都没有了。”

“大哥,跟这样的人打仗,得举国上下一条心,得比他们更有套路才行,咱们节节败退,从东北四省一直败到天津,败到北平,如今又败到了上海,往后也许还有南京,还有武汉,还有重庆,甚至是整个中华。”

她的眼神那样的疼,那样的深沉,像是冬天皑皑的白雪,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蔓延,“最坏不过如此,咱们何不闯出去了,杀出去呢,人生自古谁无死,谁人心里不想当岳飞文天祥,咱们杀出去,最起码不能当个顺民,咱们一门不能在这里给人家当肥羊。”

“你带着扶美走,去外边去,去日本人还没打过去的大后方,跨越火线,哪怕要扶美去当个烧火做饭的,也不要她留在北平了。”

她说完,看着台下的小柳,那样好的一个大青衣,勤学苦练多少年,如今沦落到给日本人陪酒赔笑去,这是什么样子吃人的北平城啊。

不能再待着了,得走。

姑奶奶不走,她神色坦荡,抻着自己的袖子,端坐在马车里面,“老大你带着扶美走,到重庆去,太太要是愿意走,你就带着一起走,带着你媳妇跟你老丈人一家,以后好好孝顺他们去。”

“咱们家里三个孩子,不能全折在这里了。”

据说上海成为了轰炸区,除了租界,无差别轰炸,整个上海成为了一片焦土。

姑奶奶即便是一届女流,也不得不出来血性儿了,“我从不可惜自己是个女儿身,如今想来,是我差了,我若是从小习武,如今四五十岁,也合该扛着马刀,杀到前面儿去,让这些人骑在脖子上拉屎。”

真是天地祖宗,谁能想到,当年老祖宗入关的时候何等的威风,如今才多少年,就沦落到了这样的地步。

扶然不愿意走,他是长在这里的人,对北平的感情,他很多。

当年就是在这里,他奋勇阻击,差点丢了命。

要一个北方人,背井离乡,就跟要他一半儿命差不多了。

这是根。

可是最后还是走了,马车最后没有进城,扶桑跟姑奶奶下来了,扶美走的时候,大概知道些什么,十个手指头掰着扶桑不撒手,一双眸子里面喊着豆子一样大的眼泪。

扶桑给她擦擦,多好的妹妹啊,多好的女孩子啊,不能留在这里了,怕留不住,“你跟大哥走,走的远远地,等咱们打胜仗了,再回来,我跟姑奶奶留在北平。”

她拉着扶美的手,放在自己的声带上,一字一顿地说,扶美多可怜,姑奶奶不忍心看,等车走了,捂着帕子哭,“她连话都不会说啊。”

最可怜这个孩子,她要是受委屈了,她都没法说出来。

疼得不行,扭头倒追马车,“扶然,你待你妹妹好,你待你妹妹好啊,你可怜你妹妹,你得护着她啊。”

马车远远地离开,姑奶奶一边擦泪一边再回城,她咧着嘴哭,“我说我们没有你爸爸的福气啊,他死的安稳,三个孩子都在身边儿,好好地入土为安了,我这样儿的,真没有他的福气。”

话音刚落,城里一阵混乱,人群一下散开,有暗杀,扶桑去看姑奶奶,人挤人离得越来越远,扶桑逆着人群去找,喊她听不见。

姑奶奶一个劲地往戏台上面跑,那边日本人最多,枪声也最密集。

台上拉弦子的大柳纹丝不动,柳先生腔调也是纹丝不动,下面小柳也是安坐不动,扶桑愣了一下。

他们是一起的,他们知道会出事儿,所以柳先生登台,小柳坐在下面。

以身饲虎,他们的包袱行头里面,偷运了qiāng • zhīdàn • yào,还挟裹了刺shā • rén员。

柳先生会一点武生的行当,骑着高头大马的日本高级军官跌落下马,滚到台下,柳先生便捉起来刀马旦的行当,一把大马道,他从高高的台上一跃而下。

金冠脱落,黑发披面。

枣红色戏袍上面绣金麒麟瑞兽,宽袍大袖两只手把着刀把儿,直直地戳下去。

姑奶奶看着,看着他刀插进日本人胸膛,又□□,像是在夜里推敲了成千上万次一样,她捂着嘴。

血珠子高溅三尺,他最喜欢的弦子上面木色一片红渍,大柳虎目含泪。

宪兵卫兵开枪,不过瞬息之间,柳先生还没等起身,便中枪。

“跑——”

他喊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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