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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您是我财神(1/2)

扶桑坐在上面不敢乱动,等人力车拉远回头看不见人影儿了,她才打量这个罐儿,香是真的香,没地儿放也是真的,她拿出来帕子上下打个结,放脚底下用一只手扶着。

想想这人,心眼倒是不坏,只是嘴坏,心眼又小,脾气还拐。心里喝了一声,就此打住了,今儿合该喜庆,连西北风都裹着一股热闹劲儿。

她抻着脖子看两侧商番字号儿,还真是买不到节礼了。路上人也少,门户墙院儿里面却热闹可闻,有门扉开合贴对儿的,五色门钱儿在上门楣上一个接一个地排开,旌旗招展一般的局气。

等过了正阳门,入城南旧街,宽敞的胡同街道一下居家了起来,灰色墙瓦铺排,见缝插针搭起来的土灶台、雨棚子,小厨房儿提溜当啷地挂靠在大屋内外。

老话儿说有名儿的胡同三千六,无名的胡同赛牛毛,胡同斜斜拐拐,院墙内外种花儿堆煤。

就像是,一个体面的大姑娘,嫁了人!胳膊肘儿总是挎着篮子,手里面忙不完的家伙事儿,背后还得背着个胖娃娃,一气儿地忙,挤挤地热闹!

在这样教人温暖的热闹里面,年菜醇厚的味道已经从锅子里面溢出,扶桑听着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心热,她这会儿特别想找人说说家常,散散心里的那点儿热。

想说说这锅子里面的是红焖肘条还是卤煮下水,这煮饽饽是羊肉萝卜馅儿的还是猪肉白菜馅儿的,又或者是猪肉菠菜馅儿的元宝汤,家里待客的馒头干粮备齐了没有。

就像是把她融进这样的喜庆里面,山里红滚进锅里沾满蜜水,不至冷寂!

她眼巴巴地看着跟前儿,家里只待过几天,却教她在这样的日子里,觉得安稳妥当,有个落脚的地儿,不至于跟小荣一样依靠着门落寞。

这个世上,有人关怀你还不够,还得有你关怀的人存在才觉得值得。她惦念的东西很多,有的是再也不能说不出口的,便只珍惜眼巴前儿的了。

入了倒簸箕胡同,车夫便喊,“爷们儿到了,您留神着点儿,这地儿好找,入口不起眼儿,越往里面越宽,像是个倒过来的簸萁。”

扶桑有些迷糊,印象在雪被覆盖下也浅淡许多,车夫慢慢地往里面再百十米,日头西沉,扶桑脸上歉意的很,“耽误您家里过年了!”

车夫擦擦汗,感叹学徒不易,“您慢慢儿看,不急,我们家里独我一个,过什么年,吃碗苞谷粥就行。再不行啊,跟住家户儿打听打听,保管错不了。”

扶桑记得在家里在胡同深处,门口停得下骡车还有余地,往前脖子再探,便看见不远处一对儿小狮子门墩儿,憨厚可爱。

当初在狮子头上面放了个花环,她记得那狮子嘴里的石珠子能动。

远院儿地,便听见里面人埋怨,“早点儿让你贴,非不听,这会儿天色都暗下了,您说您一早上干什么去了,我给你打好的浆糊都热几遍了!”

姑奶奶今儿一身胭脂色旗装,梳的大拉翅儿燕尾头,襟前挂紫棠串珠儿,说话都带着通身的气派,她急匆匆出来对着门,盯着舒充和贴门对。

舒充和抬高了手左右一通比划,偏左了叫升官,偏右了叫发财,“姑奶奶,您掌眼,升官还是发财?”

姑奶奶笑眯眯地,“我看啊,既升官儿又发财,正正好!”

舒充和便拿着炊帚扫平,扭头一愣神,看见停在门口儿停下来的骡车,扶桑打着帘子坐在里面含笑,“爸爸,我家里来了。”

一句家常话,院子里却一下热闹起来了,舒充和浑身都充满着喜气,“哎呦,小二子回来了!”

“快!奶奶,您快来瞧,咱们家小儿子家里来了!”

姑奶奶上下打量着她,看她身手极利索地跳下来,弯着腰去车里拿出来大包小包,棉袍儿干净服帖,样儿也长开了,长的俊俏极了,也机灵极了。

“姑奶奶,您安好?”

姑奶奶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,眼睛鼻子一圈红,嘴撇下去哭着说,“我安好什么安好?你看你出息地!”

家里老大还是个学生样儿,单纯又倔强,谁跟她一样儿似的,年纪小小就打磨出来了,不知道吃了多少苦,做人徒弟的,没有一个不是师傅千锤百打雕琢出来的。

扶桑还是笑模样,不说话,被她一把拉起胳膊来,“走,家里去,屋子里暖和!”

姑奶奶依旧那么气派,头上只一根银钗,盘腿儿坐在南窗炕上,炕桌儿南角儿有些掉漆,露出黄褐色斑块。

听扶桑说府里的事儿,“师傅本事大,师兄弟们也和气,待我都很好。他外地去办差,便容情要我们家里过年,明儿早上再走!”

家里人看她过的好,心便放下来许多,一些话姑奶奶属啄木鸟儿的嘴硬说不出来,大奶奶性儿软能吐口,“自从你走了,家里我跟你爸爸还有姑奶奶,半年没缓过神儿来,老念着你人生地不熟怎么过,你爸爸那时候有空就老去宋府后门儿转悠,想着你出来的话看你一眼好不好。

竟一次也没见过,便歇了心思,想你们大概不给出班房,规矩管的严。家里有好东西的时候,扶然跟扶美吃到嘴里了,你一口吃不到,教人心里不落忍。不管外面待你好不好,家里对你不住!

有时候我夜里想起你来,担心的睡不着,你回来给我们看一眼,我们心里也踏实下来了。”

扶桑听得心里也凄然,没想到如此多的厚爱跟深情,她对家里的感情,不及家里对她多,眼眶子热热的,又怕耽误浪费了好日子,便强转为笑,“呔,咱们占大便宜了,您瞧我现在好不好,吃人家穿人家的,还给人□□的这样好,可不能再哭了,咱们知足了!”

“是,是!知足,我现在就知足了,赶明儿大哥补个差事,再定一门儿好亲事儿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姑奶奶看着扶然,一脸的喟叹。

扶然已经是个大少年模样了,他个儿极高,念了三年私塾,后来不能考状元了,便回家里来了,姑奶奶想着走关系疏通,占个名额去,这样家里两份口粮。

扶然动了动嘴,到底没说出口,他不愿意补缺儿,人长大了也有想法了,如今看扶桑体体面面,自己反倒一事无成,不由羞愧而下面儿,“我不找缺儿,自己挣饭吃!”

说完,头扭着看北墙,一股子倔强,屋子里人都看扶然。

扶美只打量着扶桑,见她看过来有些害羞地躲在姑奶奶后面去了,只露出一双怯怯地眼睛,瞧了扶桑一眼又一眼。

姑奶奶大概早就料事如神,看出他心有不甘,年轻人总是想自己闯荡天地的,却不知道天高地厚,“这由不得你说了算,你甭管找不找别的事儿,先练练伸手到时候补缺还得考试呢,你得射箭骑马,外面的日子看扶桑就知道了,吃多少苦!你能靠着祖宗吃饭,多好的事儿!”

家里为什么送着扶桑走了,不就是不能补缺儿,才送她出去谋生的,你能补缺,得珍惜。

扶然不好顶嘴,只嗡声,“靠着祖宗能吃多久,上个月给二两银子,这个月给一两银子的。”

就是这一两,里面也掺着杂质,能出七钱银就不错了,跟他爸爸一样,当个落魄祁人,靠着那越来越少的饷银,他不愿意站在城墙上看一辈子。

他不愿意去干那样差事儿,他念过书,也懂道理,舒充和总是家里的和事佬,“都依着你们啊,不过我看还是多读点书好,等年后送你去新学校去,你考试看看能不能念中学去,好歹也是中学生毕业。”

现如今的人家,都送着孩子去上学,手里有几个钱的都要去读书识字儿,不做睁眼瞎,他如今都有些后悔,“早知道送你去念新学堂了,不去念那几年私塾。”

现如今再费一回事儿!

大奶奶圆场儿,“扶桑好容易来家了,我们不听你们斗气,要斗气啊初五后再斗,过年都歇歇了。”

说的大家伙儿都笑,窗户外面铺满了芝麻秫秸秆,门外有抱着杨柳青年画儿的唱卖,“新年好吃饺子,家家团圆阖家乐,年年有余送鲤鱼,鱼跃龙门有贵子,约一张来——”

这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,冻的手脚通红,市场上批发了年画儿卖,眼看着落黑了卖不出去,就只能砸在手里了,便不停歇地入户送福。

家里四壁都有年画儿,扶桑不忍心看他靠在门外苦熬着便出去看看,她对年画不大感兴趣,只一眼看中那财神像儿,五路财神像儿堆在一起,有手捧大金元宝、金如意的,中间一座聚宝盆,金饼金锭溢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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