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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叶迦澜(二十二)(1/2)

本该为兄妹而设的界线从何时起开始不清白分明。

这个问题就像寒潭映月,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缕月光先抚摸水,还是哪一滴水先承载月光。

何时何故,谁先伸出手,谁先悄悄越了界。

无从求证。

他们都没有拒绝对方的靠近。

叶迦澜将被子重新抱回床上,酒店中大约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住同一套房、同张床竟还需要分开睡,因为床上只有一张大被,白,宽,许盼夏坐立难安,站在门口,一直低头玩手机,却也忍不住偷偷望一望他,手指不停划拉屏幕,眼睛瞧瞧窥叶迦澜。

叶迦澜在整理被子,床上原本铺的那个给许盼夏,摊开,再向内折,先左右,再折尾部,成面包卷般的紧紧包裹,同枕头放平;抱来的那一床属于他自己,折的要大一些。

许盼夏有些渴。

她仓皇低头,看着叶迦澜;后者也格外不自在,视线转移,望向木桌上摆放的一束花朵。

两个刚毕业的青少年,花掉了超过他们日常生活消费水平的钱来订一家奢侈酒店,此刻又因这种超出他们日常生活的同床共枕而感觉到不安,慌乱。

最慌乱的还是许盼夏,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了,好像小时候跟随妈妈放风筝、却不小心弄断了风筝线,无论如何徒劳去捉那一丝线绳,都碰不到,它顺着指间依依不舍滑落,飘向天空——

一如失控的现在。

许盼夏问:“谁先洗澡?”

“你吧,”叶迦澜拿着衣服,他有些不自然,“我去下面买些水果。”

许盼夏傻傻:“明天再买不可以吗?而且刚刚我记得外面有欢迎水果和糖。”

叶迦澜轻轻咳一声:“我想出去转转,没事,你先洗澡,很快就回来。”

许盼夏终于反应过来,脸蹭地一下通红:“好。”

她的心脏噗通噗通,狂跳不停,知道哥哥为了让她放心洗澡而特意离开,可一想到等会儿就要睡在一张床上,她就想要大声尖叫,想要打开窗户对着外面吼,想要原地蹦蹦跳跳好几圈。

许盼夏立刻去翻自己的小行李箱和酒店备品,除了基本的一次性梳子牙刷牙膏外,还有整块儿香皂,一次性的剃须用品,浴帽……

怎么办怎么办。

许盼夏想要给自己身体做一个完整的脱毛,她懊恼自己前些天没有和朋友一同去做美甲,她后悔没逛街时没有听售货员的话来买促销的手膜足膜。

她真是一个傻子。

傻到完全预料不到今天晚上要同叶迦澜睡在同一张床上,她甚至连香水都没有。

许盼夏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洗澡缓慢,也没有如今天一般将牙齿来来回回、反反复复地刷、清理,她隐隐约约感到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,她既期待又忐忑,憧憬又胆怯。

第二遍刷牙漱口后,许盼夏闻了闻自己的身体,担心不够香,又拿了酒店里送的一小瓶身体ru,挤出,在掌心揉热、化开后,均匀地擦在自己的脖子、胳膊、腿上——

顺其自然。

许盼夏对镜子里的自己说。

顺其自然。

隔着镜子,她惊异地看到镜中自己的神情,白白净净,脸颊不知是被热气熏、还是情绪催发,从下面透出一些淡淡的蜜桃的红。

她抬手,摸了摸自己的脸颊。

好烫。

十八岁的她正为这偶然的、大胆的、同心上人的同床而感到不真实的梦幻。

许盼夏小心翼翼地揭开酒店备的一次性漱口水,刚倒进口中,含着,还没来得及吐出,听见外面刷卡成功的一声“滴”,紧接着是叶迦澜的声音:“我回来了。”

许盼夏一个哆嗦,将那些漱口水全都咽下,说不出的味道,辛辣清凉的薄荷和橙子柠檬,要在她喉咙里轰轰烈烈地打上一架,她什么都不能再想了,整理衣裙,慌忙走过去,手按在卧室和外间隔着的玻璃门推拉门把手上——

哗啦。

即将二十岁的许盼夏打开推拉门,她转身,对着正在整理床铺的叶迦澜说:“上一次是我先洗,这次你先洗吧。”

比两年前成熟了许多的叶迦澜没有抬头,他说:“想吃什么水果就打电话给前台,让他们送上来。别想着替你哥省钱,知道吗?”

许盼夏不吭声,转身就走,也没说“吃穷你”这种话,她心情并不太好,从踏入这熟悉的房间后,她便又开始沉默了。

叶迦澜仔细抚平被子上的褶皱,像抚摸她颤栗的背部,像替她揉因为紧张而抽筋的脚趾。

叶迦澜承认两年前自己的青涩,他甚至没办法大方地说出如今天这般的话语。那个时候,刚高考后的他还不够富裕,那两个晚上的房间让叶迦澜选择放弃购买之前看上的一个微单,但他从未为这个取舍而感觉到后悔。

遗憾的是那时他的确生涩,生涩到不知套竟然还有标准尺码。

叶迦澜洗完出来后。

玻璃门外的许盼夏已经在选电影看了,她说:“两年了,这里的影库也更新了挺多。”

叶迦澜走出门:“还看上次那个?”

许盼夏捏遥控器的手不动了:“不要。”

叶迦澜微笑:“好。”

按着遥控器晃啊晃,翻了一圈,仍旧没有合适的电影,沉默半晌,许盼夏开始重新往回翻。

找到了。

叶迦澜关掉房间的主灯,打开小冰箱,拿了里面存放的酒。

屏幕上的光芒映衬在许盼夏的脸上,眼睛里映衬着屏幕上的光点,瞧着如她眼底也在亮光。她微微张口:“……没什么好看的电影,算了,还是看之前那个吧。”

她的手按了确定键。

叶迦澜一手捏着酒杯,另一只手握着酒瓶,微笑:“好。”

电影放得是《绣春刀》,开场便是飞鱼服,黑压压的暗景,雨水从衣服上往下落。

喘息,马蹄声,刀剑寒寒,折射冷光凌凌。

黑暗中,叶迦澜默不作声坐在许盼夏身侧,拿着酒瓶,往酒杯里倒了些红酒,安静地放在她面前。

许盼夏垂眼,望着里面的酒。

她说:“酒也和之前的一样。”

叶迦澜答:“人也一样。”

许盼夏说:“人一样,心不一样了。”

叶迦澜凝视:“我的没变。”

许盼夏笑了笑,她捏住高脚杯纤细的玻璃茎,仰头,一饮而尽,很久没有再喝酒,尽管这只是红酒,她也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,又仰脸。

叶迦澜从她眼睛中看到自己关切的脸。

“那就说说吧……”许盼夏低声,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妈妈在骗我的。”

还是来了。

叶迦澜知道,这是回杭州后避不开的话题。

扎入身体的刺总要拔出。

他坦诚:“我们约好去吃烤鱼,我爸去开车,我和你看到许颜阿姨的那天。”

许盼夏沉默了:“这么早。”

提到往事,她心情难免激愤,叶迦澜观察她神色:“抱歉。许阿姨让我不要告诉你。”

“你和叶叔叔都这么说,”许盼夏嘴唇微微动,“可是你们有没有为我想过?”

不等叶迦澜去倒酒,她自己拿过酒瓶,给自己倒了一杯,一饮而尽。

“你有没有为我想过?”许盼夏说,“骗了我那么久……妈妈这样,叶叔叔也这样,你也这样。都在说为我好,那你们就该告诉我,让我自己选择啊。”

她越说越激动,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,手都在抖。即使一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决定释然,可情感仍旧无法被理智完全覆盖。

这是叶迦澜所无法理解的一点。

人的感情,他总是很难去共情。

就像叶迦澜知道许颜爱许盼夏,也知道她们母女情深,但其中这个情深会对她们的理智和思考能力造成多到的影响……他不知。

叶迦澜无法共情。

他天生不会共情,却能察觉到许盼夏情绪的渐渐失衡,这远远超出他的预期。

倘若早知今日,当初他必定不会选择达成许颜的心愿。

叶迦澜微微皱眉,伸手去抢许盼夏手中的酒杯——

“停下,别喝了。”

酒精会伤害她的身体。

酒杯被叶迦澜拿走了,他放在桌子边缘,电视仍旧开着,屏幕上刀光剑影,已经无人在意了。叶迦澜微微喘着气,放低声音:“要不要我去拿瓶可乐?”

许盼夏拉着他的衣服:“哥哥。”

叶迦澜不走了,他抬手,去擦许盼夏因情绪激动而流出的泪和汗:“嗯?”
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理解叶叔叔,却没办法理解你吗?”许盼夏看他,“我知道你今天想做什么——我一进门就看到了,这里的酒,一模一样的花,一模一样的水果……上午打电话时候,那个人说私人订制服务,是你让他们按照之前来布置这里房间的吧?”

叶迦澜说:“是。”

许盼夏自言自语:“为什么呢?”

她不要叶迦澜回答,在叶迦澜想要说话前,她已倾身而来,堵住叶迦澜的嘴。

——为什么呢?

——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。

什么哥哥,什么兄妹,什么欺骗,什么不伦……

都不重要了。

两年前的她敢豁出去打穿一次,现在也能。

许盼夏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叶迦澜身上,或许因久违地重来杭州,也或许因昨天接到的那通电话——

叶光晨委婉而含蓄地告知她,叶迦澜几乎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。

他并不赞成两人在一起,许盼夏是个好孩子,但并不适合叶迦澜。

叶光晨爱惜名声,他决不允许家中再出现这样的“丑闻”,更不允许出现儿子和“继女”相爱这种有悖伦理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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